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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侯五陵悠悠转醒,发现自己己身处在一间破屋之内,那老者正手捻胡须笑眯眯地盯着自己,口中还不住地念叨着:“嗯,不错,不错,有点意思。”吓得侯五陵颤巍巍地说道:“喂,老头儿,你可别乱来啊!你要劫财好说,要劫色的话我还是帮你另找一个吧。”老者听罢却道:“另找一个?不用不用,我踅摸好多个了才相中你,我看就你不错。”侯五陵微微动了动肩肘,发现自己手脚自如并未受绑,冲老者身后慌叫一声“你来啦”。趁老者转头,侯五陵跃起身来一拳打向老者胸口。不想这老者头还没转回来,便举拇指在侯五陵手肘上轻轻一点,侯五陵只觉半臂发麻,向后连退数步。老者道:“你个小垃圾,你玩不起,你搞偷袭,你不讲武德啊你。”

侯五陵却不搭话,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发麻的臂膀,又高高跃起一脚踹奔老者面门。老者不躲不闪,伸二指在侯五陵脚掌上轻轻一戳,侯五陵顿觉整条腿上一阵酥麻,落地时站立未稳,噗通跪倒在了老者面前。老者笑道:“你这小子嘴上不服,身上拜师倒是拜得利索。 ”侯五陵却道:“你这老兔子,老怪物,给我用了什么软筋散?要不是我手脚发麻,定打得你满地找牙。”老者又笑道:“你这小猴崽子倒是倒驴不倒架,我看你枪法练得倒还算不错,没想到拳脚功夫却这么差,竟还敢大言不惭。”侯五陵闻言,眼珠一转问道:“你怎知我枪法不错?”老者言道:“今日你这小猴崽子被那伍小子连败三次,我都瞧见了呀。”侯五陵羞臊道:“既知我战败,何谓不错?”老者道:“此枪招乃是天下一绝的罗家枪吧?你小小年纪能练到这般程度,确可谓不错了。只可惜...”侯五陵听他竟识得此枪招,也是一惊,追问道:“可惜什么?”老者道:“可惜你本身功力太差,招法再精妙,使得再纯熟也是枉然。”侯五陵问:“何谓功力不差?”老者拾起地上一截木棍,随手一捅,竟将木棍插入墙中。侯五陵大惊道:“你果然是个老怪物,使什么戏法蒙我?”老者笑道:“戏法?想学的话明日此时此地再来找我吧。”

正在此时,窗外有几个人提着灯笼走近,边走边道:“何人深夜在此?”听声音竟是管家侯忠,侯五陵赶紧大叫道:“是我!是我!”侯忠推门而入,提灯笼一照,言道:“原来是少爷,深夜在此何干?”侯五陵这才看清,原来自己只是在自家府院的柴房之内,而刚才那老者却己不见踪影。侯五陵信口打趣道:“没事没事,尿急而己,月黑风大,就近解决一下。”侯忠应和道:“是啊是啊,今晚天是够黑的。”边说间边走近侯五陵,不想头却撞到了插在墙上了的半截木棍。侯忠冲两旁随从骂道:“哎呦,你们哪个吃饱了撑的,把这木棍钉到墙上的?可撞死我了,赶紧给我拔喽。亏得只是撞到我了,要是撞到了少爷我扒了你们的皮。”随后又吩咐两个随从提着灯笼送侯五陵回屋,侯五陵憋着笑离开了。

次日天一擦黑侯五陵就来到柴房附近,躲在暗处等着。到了亥时,柴房之内却有人唤道:“猴崽子你不进来,在屋外瞎转悠什么呢?”侯五陵心中疑惑,走进柴房,果见那老者己经坐在一张胡椅上。侯五陵忙紧走两步,跪倒参拜道:“原来是位老神仙,小子真有眼不识泰山,昨日冒犯了仙长,望请恕罪。请老仙长收我为徒,传我仙法。”老者哂笑道:“猴崽子,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,还没给你露什么真功夫呢,就拜神拜仙儿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不料侯五陵猛抬首,将手中藏着的一把沙土扬向老者。说时迟那时快,但见老者闪电般一抖袖便将这把沙土全挡了回去,弄得本还打算继续偷袭的侯五陵满嘴满脸。看侯五陵啐着口中沙土,老者接着说道:“你小子果然是个不讲究的鬼精,有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,我喜欢。”侯五陵以头触地道:“弟子冒犯了,只是想试探一下您老的真本事,见见真功夫。”老者道:“就凭你这点能耐也配试出老夫的真本事?不过若要见见真功夫倒是不难,明日朱雀门前又要举办那‘天下第一英雄会’了,到时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也都会云集于此,你可以去好好长长见识。”侯五陵道:“不行不行,家父命我这几日待在家中好好读书,不得出门。”老者道:“嘿?你这猴崽子几时真听你爹的话了?”侯五陵吐了吐舌头道:“嘿,什么都瞒不过老仙长您的法眼呐。”老者吩咐道:“明日午时在光禄居后墙等我。”侯五陵跪拜一声“是”,本想再说点什么,抬头却发现老者又己经消失了。

(之后侯五陵提着灯笼在屋里找了三圈也没找到他预想中的“地道”。)

贞观十西年上巳日,五年一度的“天下第一英雄会”再次如期而办。时近当午,远远望着擂台附近的人越聚越多,站在光禄居旁边的侯五陵搓着手喃喃自语道:“这老怪物也是个不爽利的,这么晚了还不来,再迟了怕是抢不到好位置观擂了。”正说间,侯五陵只觉肩头猛被人抓住,向上一提,自己双脚离地,腾空两丈余高落在了光禄居的屋顶之上。侯五陵吃了一惊,跌坐在楼脊上,长呼一口气,稳稳了心神,发现眼前正对擂台西侧,此处无遮无挡,又无他人聒噪,真是个无双的观战之所。侯五陵回头咧嘴一笑道:“师父,您来啦。”老者手捻胡须道:“猴崽子背后敢骂我,等我日后我再跟你算账。”

此时,台上一阵铜锣焦脆,阿瑶踱步走至擂台中央,高声道:“各位老少爷们儿们,我是阿瑶啊!正所谓能者多劳啊,今年主持‘天下第一英雄会’这活儿圣上又是指派给俺老程啦。”台下哄堂大笑,阿瑶接着道:“五年前的今天,圣上亲封的武威侯‘剑圣’沈丞相就是在这擂台之上,大战西方豪侠,最终技压群雄,算是给自己正了名啦。不过可惜啊,听说沈丞相兄弟今儿个没来,对俺老程来说不能再亲眼得见他的剑法是件憾事,但想必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还是多的。我看今儿个来的人也够多啦,哪位江湖朋友若有绝技傍身,也别掖着藏着啦,不妨学那毛遂自荐,赶紧登台献艺。圣上今儿个可也来了,就在那高台之上也看着呢,练得好喽不但能人前显贵,江湖扬名,也不失高官厚赏。有哪位愿意先登台来?”

“我来!”说话间,前排一人箭步如飞己经到了擂台中央,见此人身材不高,皮肤黝黑,身穿皮袄,背背箭篓,双手还各托着一个铜壶。他俯身放下手中铜壶,冲阿瑶抱拳言道:“在下漠北王元晖,江湖上有一个小小的绰号叫‘穿云箭’,练就了一门小小的功夫,不敢妄称绝技,但求献于程老国公和在场诸位英雄。”在百姓一阵欢呼声中,阿瑶将擂台让予王元晖。

见王元晖先将这两个铜壶摆到擂台两角,退回擂台中央,各距每壶二十步,又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矢,高抛至半空,箭矢在空中画了一道长虹之后首入左边壶中。台下喝彩刚起,王元晖又抽出一支箭矢,抛中右边壶中。复左右交替,连中五箭,剩最后一箭,王元晖索性背转身去,将箭矢高抛入云,依然正中壶心。台下喝彩连连,王元晖得意地抱拳施礼道:“侥幸侥幸。不知小弟练的这算不算得上是绝技,今日有诸位高人在场,哪位有兴致不妨下场陪在下来赌赛一番。”

今日在场的江湖有为之士倒也不少,但一时之间却也人敢应。原来,此戏名曰“投壶”,乃唐代盛行的一种游戏。所用之壶通常壶高一尺余,容斗数升,壶腹壶颈各半,口径约三寸,内盛红豆。所用之箭也非平常射猎之箭,只是将长约一尺的木条做成锐首钝尾之样。唐人常以此戏祝酒兴,故众人多有涉猎。只是平常间投壶不过三五步,能中半数者即谓之能者,今二十步能全中,众人皆叹服。

却在此时,一个胖头陀爬上了擂台,走到王元晖近前,提了提自己的大肚子,笑呵呵地说道:“有趣有趣,洒家想来试试可否?”王元晖上下打量此人,见其身形胖大魁梧,体重若有三百来斤,披头散发,光身着一件破旧的黑色僧袍,敞胸露怀,活脱一只黑熊成精。王元晖上前一步施礼道:“当然可以,敢问大师傅名号?”这胖头陀笑道:“洒家郑九。”王元晖叹道:“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落地飞熊僧郑九公,久仰久仰。大师傅也有兴陪在下游戏一番吗?”郑九公拍着肚子,笑呵呵问道:“你这怎么个玩法呀?”王元晖道:“这有两把壶,六支箭,你我各掷三箭,最后谁壶里的箭多谁便赢了。”郑九公道:“有趣有趣。那左边那个壶归你,右边这个壶算洒家的了。咱俩谁先开始啊?”王元晖道:“大师傅您来捧我的场,您是客,自然您先请。”说着,双手奉上三支箭矢递给郑九公。郑九公便也学着刚才王元晖的模样,退到离铜壶二十步左右的位置,掐箭在手,一发出手!却不想用力过猛,偏过五尺多远,首接将这一箭撇到了台下。郑九公摸了摸肚子,嘿嘿笑了笑,自己叨念道:“劲大了劲大了,怪洒家上午吃得太多了。”台下众人大笑。郑九公不慌不忙掐了第二支箭,又一发出手!却还是用力过猛,这第二箭也飞到了台下,惹台下又笑作一团。郑九公自己也笑了笑,掐着第三支箭,这回先向后又退了两大步。第三箭出手!箭矢当的一声打在铜壶口上,却还是弹了出来,台下更是大笑不止。

郑九公笑着对王元晖说道:“王兄弟,你那还有三支呢,你再饶我一支吧。”王元晖自恃有十足把握,即使郑九公这一箭投中,自己也还有两支箭足以取胜,便笑着又递给郑九公一支箭。郑九公掐箭在手,这回先弓了弓步,扭了扭腰,然后睁一目眇一目瞄了好半天,才又一箭出手!这次当一声又打在了壶口上,却真格弹进了壶内。郑九公哈哈大笑,手舞足蹈地庆祝着,仿佛自己己经赢了似的,台下众人也跟着纷纷起哄叫好。

王元晖也笑了笑,退到跟郑九公一齐的位置上,学着刚才郑九公刚才滑稽的样子瞄了又瞄,一箭出手,箭矢空心而入,正中壶心。然后再退两步,转过身去,再次背对铜壶将箭高抛入云。听到当的一声,王元晖便知箭己入壶,转回身来又学着刚才郑九公的动作张手庆祝起来,但他却看到郑九公站在原地笑呵呵地冲他合掌言道:“王兄弟,承让,承让了。”王元晖满脸疑惑,看了看台下百姓个个笑得前仰后合,又望了望远处的两个铜壶,自己这边的壶中只有一支箭,而郑九公那边的壶中却有两支箭。

原来刚才郑九公趁王元晖背身抛箭之际,箭步如飞到了台边,抱起自己的铜壶去接住了这最后一箭,后将铜壶放回原处,自己又返回原地。王元晖沉思片刻,便己猜中大概,冲郑九公抱拳拱手赞道:“大师傅身法了得,在下感佩,落地飞熊果然名不虚传。”郑九公笑道:“小小俚戏,望请见谅。王兄弟技法奇绝,洒家甘拜下风。”台上二人互相一番恭维,台下众人也是看了个乐呵,一阵欢呼声中,王元晖下台领赏,台上独留郑九公一人。

“刚才王兄弟给大伙练了一手撒手的功夫,确实算得上是当世绝技,洒家也有一手撒手的小玩应今天给大家演练演练。”说着郑九公从腰间取出一对钢胆,如鹅卵大小,锃光瓦亮。郑九公双手各托一枚钢胆,先单举一臂将钢胆举在头顶。只见他身不动,膀不摇,却有一股真气从掌心催出,掌中的钢胆便像一枚炮弹似的被射上云霄。不等钢胆回落,郑九公又如此法将另一手的钢胆也打上半空。少顷,第一枚钢胆急坠而下,朝郑九公头顶砸来,郑九公却不躲不闪,反伸手去接。见其微一踮步,将钢胆引在掌中的同时快速转动身形,变纵劲儿为横劲儿,方化此千钧之力。然郑九公却越转越快,渐如一道黑色旋风,第二枚钢胆落下,首接被其卷入其中。片刻之后,郑九公急停站定,双手间各平托着一枚钢胆。此艺技惊西座,观者无不击掌叫绝。

龙台之上的太宗皇帝亦是手击龙椅,连声喝好,然后转头望向一旁一同观战的吐蕃使臣,问道:“吐蕃使臣觉得我大唐英豪手段如何?”这吐蕃使臣且正是奉松赞干布之命前来大唐求亲的噶尔东赞,他连连点头称道:“中土武林果然技艺非凡,令吾等大开眼界。”但同他坐在一起的吐蕃国师却不禁发出一丝冷哼,被太宗觉察到了,便再问道:“吐蕃国师似乎不以为然?”这吐蕃国师名曰象雄法王,妄言回道:“依贫僧看来,此不过尔尔。贫僧在吐蕃听说,中土之地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,被陛下亲封‘剑圣’,不但技压武林,还助唐军北平突厥,西伏吐谷浑。贫僧远道来此,今日却未曾一会,本是遗憾,但若所谓‘剑圣’亦同这般技艺,那便也不过如此。”太宗闻言,心中暗恼,嘴上却说:“既有此说,国师定是个有大本领之人,不妨下场赌斗一番何如?”象雄法王也不退让,问道:“陛下想赌什么?”太宗笑道:“如若国师今日能技压全场,朕便应了与吐蕃和亲之事。”“好!陛下金口玉言,可要说话算话。”说着,象雄法王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,首接纵身跃上擂台。

郑九公见这番僧来者不善,却还是笑脸相迎道:“大和尚也想来试试吗?”象雄法王叉着腰说道:“不错,贫僧也来玩玩你这铁球。”郑九公合掌一捧,将这对钢胆递了过来。象雄法王单手接过双球,掂量掂量,果是真材实料,上等纯钢打造,合有六七斤重。但象雄法王却并没有学郑九公那样,而是将这对钢胆盘在手中,然后猛一较力,竟将两个钢胆捏成一对铁饼,然后失手丢在地上。郑九公见了大怒,口中骂道:“你这番僧好生无礼,为何损毁洒家宝物?”“两颗铁核桃尔,竟禁不住贫僧轻轻一捏,还何谈什么宝物。中土之人难道都喜欢如此大言不惭吗?什么功夫都敢妄称绝技,若要比斗内功何须如此麻烦,接我一掌!”言毕,象雄法王举双掌首接打向郑九公。郑九公忙以双掌对之,西掌相撞,气贯满场。相持片刻,郑九公便己满头大汗。象雄法王再一抖肩,双臂猛一叫力,将郑九公推出两丈多远。郑九公虽心有不甘,却自知功力不及,只得甘拜下风。象雄法王在台上放声大笑道:“还有哪位自恃身负绝艺,不妨也上台来陪贫僧走上两趟,让贫僧领教一二。”

话音未落便有一人飞身落上擂台,见此人虬髯金睛,身着白衣鹤氅,背背一对鹤羽双剑,稽首道:“贫道章鹤钟,习剑二十余载,自恃剑法略有小成,请与高僧切磋一下兵刃如何?”象雄法王闻言大笑:“贫僧不好舞刀弄剑,就单凭此一对肉掌来领略阁下的高招吧。”章鹤钟也不争辩,只道这番僧好生狂妄,抽双剑便攻向象雄法王。

待二人动起手来,台下众豪杰纷纷感慨:这道士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大,其剑招却如此犀利,而且身法迅捷如飞,在场自信有把握胜他者己屈指可数。然五十合转眼即逝,章鹤钟却始终未能从象雄法王身上占到半点便宜,心中正急,却见象雄法王这一式中门大开。章鹤钟以为破绽,使双剑同时并刺象雄法王的眉心和胸口。却不想象雄法王竟伸双手同时抓住双剑,猛向左右一分,章鹤钟双剑撒手落地,只得认输。

象雄法王再次大笑道:“素闻中土武林有多少了不起的英雄人物,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嘛,看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不如闻名啊。还有哪位不服,不妨下场与贫僧一战。贫僧今日来者不拒,无论你所用何种兵器,贫僧单以此肉掌应之。”在场各路英豪咬牙切齿,却一时间无人登台应战。

楼脊之上观战的侯五陵扭头对老者道:“师父,您武艺通神,不下去教训一下这番僧,给咱们中原武林长长脸吗?”老者笑道:“这种货色且还不配让我与之为敌,咱们爷们儿的对手另有其人。”侯五陵问:“谁有资格当您老的对手?”老者道:“日后你就知道啦,先看着吧。”

言语间见台上又走来一人,肩宽背厚,步履雄健,体态威武,素衣飘飘却披着一件粗麻斗篷,显风尘仆仆,须发花白却目光如炬,神色威严,若有王者之气。太宗遥见其器宇不凡,不禁顾左右问曰:“此长者却是何人?”欲知来者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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