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惜捂住肩头的伤口,一声不吭地盯着大门口。
血很快染红了衣服,她死死咬牙撑着。
时间一点点煎熬。
整整一刻钟,里面都没人出来,厚重的大门从里面反锁着,没有丝毫动静。
宁缙看着自已的女儿,原本失望的情绪逐渐转化成浓烈的心疼,见她好不容易醒来又要遭这个罪,一时不忍道:“你回去吧,我和这位老先生在这里等着,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,不如回家休息……咳咳咳——”
他说着一阵猛烈地咳嗽,仿佛把肺都要咳出来了。
宁惜扭头看向他,心头的愧疚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,嘴唇动了动,却说不出话。
即便是她闯下这么大的祸端,爹爹也舍不得怨怼她,还在关心她的身体。哪怕自已是柳姨娘给他下药,算计他生下的庶女,他也从未对她有过半点嫌弃。
就是这样一个端方君子,到头来竟是被她害得……
宁惜眼底一片泪意,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,说不出口。
一旁雪叟看了看宁缙,又看了看她,道:“王府未必让你进去,你又何必受这个罪?”
宁惜回神摇头,“事情因我而起,我理应负责到底。见不到他,我是不会回去的。”
“可是雨下得越来越大了……”
耳畔雪叟的声音有些模糊,她脑海里,又浮现出前世战惊黔拖着一双血肉模糊的腿,爬了足足十里路来找她,让她赶紧离开京城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画面。
那天下着暴雪,地上的雪积了半尺深。
就在那样恶劣的天气里,她还把他拦在大门外,足足一个时辰才出去,无比厌恶地让他滚。
那个时候啊……
宁惜心里又悔又疼,眼泪在暴雨中无声落下。
恍惚间,门口传来一声响动。
出来一个年近二十,儒雅斯文的男子。他皮肤白 皙、长相干净,眼神明澈,但眼窝却有一***淤青。
许是熬得久了,他看上去十分憔悴,原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瘦削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
正是她二哥宁洛。
宁洛是大夫人与他爹的第二子,生性温柔、细心、也很有耐心。从小跟随太医院院正学医,十七岁那年进了太医院。
如今暝阳王重伤昏迷,他理应在这里。
不用想,他脸上的伤多半是白七打的,是替她挨的。
宁惜看着他,内心的悔恨越发浓郁。
宁洛是她的医术启蒙老师,对她这个妹妹更是温柔备至,每次从太医院回来,都会带一些宫里特有的小点心给她吃,自已都舍不得。
回家但凡有空,都会教她识草药、断脉象、看舌象。
只要她有所求,他就没拒绝过。
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,前世居然被她害得断了脊骨,年纪轻轻却只能卧床爬行,得靠着几个***抬来抬去,后面几年受尽了白眼。
即便是这样,也没能躲开三皇子的算计。
就在七年后的冬天,三皇子拿着她配的药给皇上下毒,却把罪名栽赃到了他头上!
最后,宁洛和大哥、爹爹一起被凌迟处死。
足足三千多刀剐在他身上,单薄如他,又是如何撑住的?
宁惜看着他浑身颤抖,一声“二哥”开口,撕心裂肺。
宁洛看向她,叹了口气。
“白七说你来了,我还有些惊讶。”说着,赶紧摘下身上的雨披给她,“回去吧,这里交给我和父亲。”
即便是被害成这样,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妹妹。
但这一次,宁惜不能逃。
她摇摇头,“暝阳王重伤,我是罪魁祸首,怎能躲在爹爹和二哥身后,让暝阳王府的怒火都落在你们头上呢?我不走。”
又问,“***怎么样了?”
宁洛有些错愕,这可不像是之前的宁惜,之前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暝阳王了?
但见宁缙也眼巴巴看着自已,便赶忙言归正传,道:“其他御医还在会诊,但是结果大抵不会变,就算是暝阳王醒过来,腿肯定也保不住了,一身功力多半要彻底溃散,从此便是废人一个。”
宁缙闻言一个趔趄。
暝阳王战惊黔,可是暝阳王府独子!
要是成了废人,那暝阳王府谁来继承?手上三十万大军又该何去何从?
那不就等于暝阳王府要衰败了?
到时候,暝阳王府的怒火还不得把侯府湮灭?
这是宁惜早知道的,但此时听他说出来,却还是感觉如同晴天霹雳。
前世她是有多愚蠢有多自私,才为了所谓的爱情奔向三皇子,把侯府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?
宁惜脸色惨白。
宁洛看着她叹了口气,道:“老***因此气得***,长公主说要把你挫骨扬灰……”
说着,又看了眼雪叟,“以老翁这身打扮,长公主绝不会让他进去,你守在这里,只是自取其辱……”
话是对宁惜说的。
宁惜何尝不知?
可她已经没了退路,只得咬牙道,“她就算是再讨厌我,等太医没辙了,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,也得让雪叟进去试试!”
“二哥,你再进去通报一下吧,***身上的毒如果十天之内没解,往后便毒入经脉骨髓,再无解开的可能!”
宁惜心焦如焚,不由拉住宁洛的袖子,求他。
宁洛深深看了她一眼,“你知道他中了什么毒?”
太医都没看出来。
宁惜面色一僵,道,“不知,但……想进去看看!”
战惊黔中的是蛊毒。
前世她也是在好几年之后才从元宸口中听说的,而且大齐无人会蛊,那是南楚九黎一些人的邪门手段,要真说她知道,怕是要惹出大乱子。
宁惜自然不敢说。
只是看了眼雪叟道,“若是雪叟看了,还是不能好转,我愿意以命抵命!”
宁洛诧异地打量她,只觉得她这一觉醒来像是变了个人。
但事出紧急,他也空没多想,只好叹了一声,“你这又是何苦……”
但宁家的确急需和王府缓和关系,也是真的希望战惊黔能早日好起来,毕竟两家是世交,之前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,只是在宁惜闹着要悔婚之后才生了嫌隙……
一念及此,道,“我再进去看看。”
又是漫长的等待。
宁惜知道二哥这次进去,肯定又少不了长公主一番为难。
那长公主正是暝阳王的生母,但同时也是皇上的亲妹妹,是出了名的难缠。王府傲慢的名声,基本上她贡献了九分。
作为当朝大公主,就是对丈夫和亲儿子都没多少好脸色,别说是宁家人了。
宁惜担心二哥,却又别无选择。
正急地团团转,冷不丁却瞥见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,匆匆往王府侧门去了。
幽微雨幕里,那人虽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雨披,还戴着帽子,但从背影也不难看出正是她那个好表姐宋婉晴!
小说《宁惜战惊黔》 第六章 0006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