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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历十月二十一日,日寇海陆并进,开始攻打旅顺。

旅顺号称远东第一要塞,黄金山位于东南,老虎尾矗立在西,连绵群山环抱之下,各个山头及海岸线上,放了大小火炮近八十门。

只可惜山河之固,在德不在险,无论占据多大的地利,总也要人守。

大连湾同样炮台林立,可前几天日寇进军金州之时,大连湾守将硬是没有任何支援。

总兵徐邦道深知金州为旅顺咽喉,金州要是没了,旅顺就会孤立无援。旅顺是要塞没错,能守也是能守,但死的人一定会更多,清军能扛得住伤亡吗?

徐邦道清楚,一旦死伤超过半成,就会有大量逃兵,金州沦陷,旅顺必失!

可徐邦道不懂,这么清晰明白的局势,为什么大连湾守将赵怀业硬是不派援兵?

日寇在花园口登陆的时候,赵怀业都没去阻击,十二天里,除了当地百姓自发抗日,所有清兵都在李鸿章「谨守营盘」的战略之下看着。

当时不动,此刻更不可能动。

徐邦道大骂赵怀业不知兵,赵怀业冷笑骂他不懂朝廷。

大家都是淮军,谁不知道老佛爷这是想借日寇之手除掉咱们,中堂大人的应对没错,只要谨守营盘,保存实力,日寇就是赢了,咱淮军照样能吃香喝辣。

赵怀业也不懂,这么清晰明白的局势,为什么徐邦道还要上蹿下跳,搞点钱不好吗?

日寇重兵围攻金州,即将失陷之时,徐邦道满脸是血,他咬牙去找赵怀业,无论如何也要把大军拉来,火炮运来。

遍地硝烟里,徐邦道还是找到赵怀业了。

赵怀业正在码头上搬运自家财物——把军粮、军服运到烟台,卖作白银,这就变成了自家私产。

徐邦道仰天大笑,掉头回到战场,一串清泪洒在大连湾前。

那些圣贤书里的忠与义,那些为生民立命的年少豪言,多少年前就被这世道摧垮了,徐邦道当兵也不过是想挣钱而已,可他打了这么多年仗,见了那么多人,也明白这世上是有些道义的。

可徐邦道今日才明白,原来那些人口中的圣贤书从来都没矗立过。

它只是个笑话。

几天后,金州失陷,日寇兵逼大连湾,为应对炮台群,日将山地元治还调来了联合舰队,要用海陆夹击的方式摧毁炮台。

后来发现他想多了。

赵怀业不放一枪一炮,直接率兵逃去旅顺。

山地元治:……

山地元治率亲兵去检视大连湾炮台,得火炮一百多门,炮弹二百四六万枚,步***三千多万颗。

山地元治先是震惊,随后大笑:「清朝遍地良将,果然天眷大***!」

旅顺要塞之中,几乎全是赵怀业这种人,前敌营务处总办龚照玙更是拍着赵怀业的肩膀勉励他,说黄海已败,战备不足,既然完成了中堂大人的指示,其余的无关紧要。

徐邦道嘴角抽搐,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。

「他***,龚照屿也要逃?」

旅顺城里上行下效,将帅如此,那士卒自然不甘落后。

上过战场的老兵天天在新兵耳边念叨,指着远处说日军明儿就要打过来了,那大炮一轰,咱全都会被炸成渣,一个月三两银子,犯得着卖命吗?

老兵拍拍新兵的肩膀,满脸都是唏嘘。

新兵哪见过这个,当场就怂了,问老兵到底该怎么办。

老兵就给新兵指了条明路,让他们趁夜黑风高赶紧跑出营盘,自己是熟面孔了,走不掉,但你丢了军中衣服兵器,还是有戏逃走的。

新兵感激涕零,新兵连夜就走,老兵美滋滋摸到他营帐里,把军服兵器打包卖掉。

又赚一笔。

赚了这一笔,自然就要进城去逛窑子,旅顺不比四九城,美人不多,所以这个老兵来得晚了点就发现自己相好被人抢走了。

而抢他相好的,同样是其他营盘里的兵油子。

这一个旅顺要塞,挤进来七八个营盘,个个主将都是平级,下边的人谁都不服谁,当夜这老兵就骂着娘,招呼人手,去跟对面的老兵油子干架了。

更别说诸多清兵在城里吃饭根本不给钱,八旗兵更是随便抢人抢粮食,放在别的地方,遇见反抗的百姓,这些八旗兵提刀就能砍死。

这里的八旗兵统领名叫连顺,幸好这人是读过书的,清廉谦逊,会制止士卒,严肃军纪,才没让清兵造成更大的祸患。

即便如此,望着旅顺城里一片乱象,徐邦道还是看不到任何胜算。

那天晚上,两个营盘之间的大战终究还是没打出来,因为最先发生冲突的两伙人,正叫骂呢,路边忽然走出了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,身后带着七八人,人人如狼似虎,出手如电,把两伙人全都放倒了。

徐邦道吓了一跳,还以为是日寇的细作进城了。

大清的兵,哪有这么厉害的?

徐邦道正要派人去搜查奸细,门口有人来报,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来找您了。

徐邦道:???

这年头,细作都这么大胆的吗?

徐邦道沉吟片刻,还是决定见他,来人面白无须,开口就自报家门:「咱是刘阿难,陛下的贴身***,今日来为徐总兵排忧解难。」

徐邦道眉头一皱,他不是没接到朝廷的电报,整个辽东都知道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,但没人当真,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,千里迢迢行军,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到。

就旅顺这个状况,真等陛下到了,估计日寇都已经杀进来了。

徐邦道***太阳穴道:」你要是能把陛下劝回去,就是替我排忧解难了。」

刘阿难脸色一沉:「徐总兵,你敢对陛下不敬?」

徐邦道闭上眼,心底没来由涌上股「累了,毁灭吧」的感慨。

都什么时候了,还管敬不敬的事呢?!

刘阿难道:「日寇围攻旅顺,必经土城子,徐总兵若是不想让自己跟那些人一样变成一滩烂泥,可以去土城子设伏。」

徐邦道的心定了定,这个策略他本就正在考虑,只是金州新败,军心不振,这会儿去土城子设伏就能打过吗?

或许是看出徐邦道的疑惑,刘阿难干脆道:「陛下已经到了,你不去土城子,陛下就去。」

徐邦道一个激灵就跳起来:「你说啥子?」

刘阿难对这个反应很满意,他笑笑道:「陛下说了,如果城里有人能去土城子设伏,日寇的骑兵搜索大队就会葬身辽东。咱看你跟城里的其他人不一样,你去不去?」

徐邦道呼吸急促道:「陛下到了?沿路援兵该当不少,仪仗浩浩荡荡,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?」

「你能收到,日寇不也收到了?」

徐邦道目光闪动,脑海中仍旧不能相信陛下已抵达旅顺附近,可面前的***做不得假,陛下没来,他自己进城干嘛?

徐邦道一拱手,又问道:「公公,您是陛下的身边人,陛下就是想传一句话,也不必把您派出来吧?」

刘阿难笑了笑,他道:「这就说来话长了,其实太后遇刺一案发生时,就有不少人问咱,太后给的也不少,怎么咱还愿意帮着陛下做点事呢?」

「太后把咱当小猫小狗,陛下把咱当人,陛下还给咱讲过一个唐太宗的***,叫张阿难,战功封侯,陪葬昭陵。陛下问咱想不想当那样的人,咱看着陛下那双眼,忽然就觉着自己这条贱命都可以给他了。」

「不是说咱自不量力,真想封个侯,就是咱前半辈子,没人问过咱一个***想要什么,想干什么,也没人觉得咱一个***,还跟侯爷这词能扯上关系。」

刘阿难笑着说了这番话,眼底已隐隐有泪花,他又望着徐邦道:「徐总兵,陛下的心胸魄力你没见过,但咱知道,陛下御驾亲征不是来摆摆样子,陛下是来拼命的。陛下都来拼命,咱岂能落在后边?是咱主动请缨,要进这旅顺城,当一回陛下的耳目。运气好,能遇到徐总兵这样的,才会传这句话出来。」

「陛下说了,封王封侯,其实就是担当天下苍生。徐总兵,您担得起吗?」

远远的海风吹过混乱的城池,吹进灯火摇曳的大帐,徐邦道像是又一次回到自己小时候,混迹行伍,见了那么多死人,俘虏里有个老秀才,问他你打来打去,就为挣点钱吗?

徐邦道没理他,这话却在心中扎根了,他回头去问将军,将军拍着他的肩膀,说当然是为了江山社稷,大清江山稳固了,才不会让洋人打进来大开杀戒。

哦,原来是为了不让洋人打进来。

徐邦道读书少,不懂许多道理,这道理他记了许多年,到最近才发现原来没人在乎这道理。

然后刘阿难出现在他面前,盯着他,目光如火炬,告诉他有人在乎,那个九五之尊,那个本可以高高在上享受一切的年轻天子在乎,他正抛下一切,狂奔而来。

徐邦道忽然咧开嘴笑了,他冲刘阿难一拱手道:「末将必不辱命!」

小说《挽天倾丨当李世民朱元璋双穿清末》 第四章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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