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始终不肯求饶,脑袋被父亲一下下撞向地面,鲜血直流。
我吓得痛哭流涕,抱住爹的大腿,苦苦求他放过我娘。
爹却已气红了眼,对我的话充耳不闻。
大伯将我拉开,将我抱进粮仓。
我爬上谷堆,透过墙上的窗缝朝外看,却对上了娘猩红的双眼。
那双眼已不似人眼,倒像是恶鬼的眼睛。
我深爱的娘亲,此时正死死瞪着我,嘴角牵扯出诡异的微笑。
她干裂苍白的双唇微微开合,虽然没发出声音,但从唇形,我能认出她所言何话。
那是娘每天半夜矗立在我床边,念叨过千万遍的话逼死你姐,你也别想好活!
瞬间,恐惧在我心头如洪水般蔓延开来。
我尖叫一声,倒头便昏死了过去。
不省人事的我并不知晓,门外的娘亲此时已倒在血泊中,圆瞪双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当天直到深夜,我也没能醒来。
高烧让我全身滚烫,鼻息只剩进气,几乎没了出气。
我爹心急如焚,找来好几个赤脚医生。
但医生们看见我,却都只是叹气摇头,转身便走。
见别无他法,大伯不顾村民们反对,将为我接生后便有点疯癫的稳婆找了过来。
稳婆被押到我床边,只看了一眼,就吓得尖声怪叫,夺门要逃。
大伯和我爹合力将她按下,威逼利诱,让她务必说出个原委。
压不住,压不住的!邪气太重,这娃已经没救了!
稳婆没法,失声朝众人喊道。
父亲却死死拉着稳婆,扬言她不说出个法子,就让她给我陪葬。
稳婆无奈,道出个凶险的法子食白龙皮保命。
所谓白龙皮,其实就是白蛇蜕下的蛇皮。
不过这蛇皮颇有讲究,必须是长角化蛟,即将飞升蛇仙的白蛇蛇皮。
取得白龙皮也实属不易,必须上后山拜蛇仙,求一蛇皮。
拜蛇仙讲究个抬阴轿、贡阴血。
蛇生性阴遂,对人忌惮疏离。
上山的人数多了,唯恐会惊扰蛇仙,不但求不来蛇皮,还会被其报复。
因此抬阴轿,意思便是找一不满十八的少女,独自抬我上山。
而贡阴血,则是取不同年龄层的女人鲜血,汇于一碗,给蛇仙上贡。
据说这种混阴之血能让蛇仙修为大增,只有如此礼尚往来,蛇仙才会赐下蛇皮。
这阴血倒是还好说,父亲和大伯一阵号召,村民们便抓来家中女眷,割破手臂为我取血。
即便是刚诞下不久的女婴,也被割破了柔嫩的小手。
阴血很快便凑齐,此时难的,便是找个抬阴轿之人。
村民们得知此事,纷纷避之不及。
抬阴轿上山危险重重,不但要折损阳寿,若是遇到什么邪祟,可是要拿命挡灾的!
虽然女孩在村里如同草芥,但毕竟也是个劳力,没人愿意白白奉献出来。
就在我爹急得跳脚之际,大伯拎着自己女儿,也就是我的表姐走上前来。
让她去!
大伯一把将表姐扔到了父亲面前。
表姐哭喊着要逃离,却被大伯踹翻在地。
我不去!我要活下去,我还想攒钱念书!
表姐倔强地抬起头,用毫不妥协的眼神看向大伯。
大伯勃然大怒,如一头失控的野兽,脚底板径直踹在表姐清秀的脸上。
表姐再次翻倒,鼻血横流,久久无法起身。
不要脸的死丫头,这可是你弟!
这些年你吃了家里多少米?心里没个数?
你命是俺给的,要你干啥就干啥!你弟若是有个好歹,俺活活打死你!
昏迷中的我也被这阵狂吼惊醒,吃力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。
表姐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,此时已不再哭闹,只是红着双眼朝我狠狠瞪来。
我心头一颤,几近窒息。
那充盈恨意的眼神,像极了我娘......
当天午夜,我被绑在表姐背后,由她负我上山。
每走七步,她便要佝偻起瘦弱的身躯,跪地轻喊请蛇仙显灵。
族长让表姐举着一杆篝火,又让父亲带着村内十余壮汉,悄悄跟在数百米后,遥望着前方篝火。
只要篝火不灭,即代表我和表姐没遇到危险。
娘......
被高烧折磨得迷糊的我,在表姐脊背上发出呢喃。
闭嘴,你娘早死了!
表姐带着怒气朝我呵斥,惹得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抽泣起来。
或许是感受到我混着鼻涕的泪水渗入她的衣衫,表姐怒气加深,停下脚步。
我知道她恨我,恨得想将我直接扔下山去。
可她不敢这么做。
她还想回去,还想念书,还想走出大山,看一眼外面的世界。
再哭,我就将你扔在这儿自己下山!
表姐吓唬我。
我怕她真的扔下我走,吓得赶忙闭嘴,乖顺地将脑袋靠在她肩头。
说来也奇怪,越往上走,我的神志就越是清醒。
随着海拔的上升,山风也从微凉变成阴寒,吹在人身上,只叫人毛骨悚然。
我冷......
我终于忍受不住,朝表姐轻声呢喃。
表姐又骂了我一声,让我不要多嘴多舌,还说我娘就是被我逼死的,男人都是天生的狼心狗肺。
在她的咒骂声中,我没敢再出声,幼小的身子直打哆嗦。
就在此时,一阵阴风席卷而来,比之前的都要冰冷刺骨。
表姐手中的火把,此时也在风中摇曳起来,似乎随时都会熄灭。
呼
忽然,我听到一阵怪响。
不像是风声,倒像是什么东西伏在空中大口吹气。
火把的火苗猛地一晃,最后噗地完全熄灭。
我吓得魂不附体,表姐一定也是如此。
我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开始不断发颤,脚步也变得极不平稳,像是只瘸了腿的虫在地上挣扎爬行。
停下,快停下!
表姐突然发出尖叫。
原来她早想停下,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牵动一般,机械性地向前迈动。
我不抬了,不抬了!我要下山!
表姐大喊大叫,身子却僵直得不断向前。
我只觉漆黑的夜里,仿佛有无数双眼正盯着我们。
恐惧感席卷全身,甚至让我忘了哭泣。
咚咚咚
表姐走了七步,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,头如砸钉子一般敲向地面。
她发出痛苦的嚎叫,却无法控制身体。
每走七步,就要停下磕三个头!
这是稳婆千交代万嘱咐的话。
咚咚咚
咚咚咚
每走出七步,表姐就在黑夜中跪倒,头部重重砸向地面。
头磕得越多,她求饶的声音就越虚弱。
温热的液体顺着表姐的额头滑落,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里。
腥臭的气息灌满鼻腔,让我胃内一阵翻腾。
我试图跟表姐说话,她却根本没有回应,只是发出痛苦地呻吟。
到最后,就连那呻吟也听不见了......
表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,僵硬地将我背在身上,重复着向前和磕头的动作。
不知走了多远,她再次跪倒在地,头朝地面重重磕去。
只是这一次,表姐再也没能抬起头来。
噗呲一声,什么东西深深戳进了表姐的头颅。
粘稠的液体在空中飞溅,不少喷在了我的脸颊上。
那气味恶心至极,让我忍不住张嘴呕吐。
哗啦啦
无数酸水从我口中喷出,如没有尽头一般不断喷涌。
也就在此时,表姐手中早已熄灭的火把竟猛然间亮了起来!
那火焰比之前烧得更加猛烈,将周围照得透亮。
我扭转虚弱的身体,抬头朝表姐看去。
她的头颅插在一块尖石之上,尖石贯穿了她的整个脑腔,从后脑勺穿出。
表姐的脸因为一次次的磕头撞击,早已惨不忍睹,血肉模糊,根本看不出人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