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是怨念太重,沈纤没有消逝,而是化作一缕孤魂飘荡在这世间。
陆少安站在沈纤的遗照前,他曾想过她死去的那一天,他像往常一样和沈纤写信,得不到她的回应。直到很久以后,他才会恍然大悟,意识到这个事实。但实际上他是有预感的,沈纤死的那天他的心格外的痛,他没有再收到她的任何消息,除了她的死讯,纤纤恨他,他知道。
他去了沈纤的家里,开门的是安玲云,纤纤的母亲。昔日蓬荜生辉的沈宅因为家主和女儿的离去没有了一丝生机,她母亲眼里什么也没有,安玲云看着陆少安,又似乎没有看他,他只觉得自己映入了她的眼中。
安玲云的眼忽然聚焦到陆少安的脸上,一巴掌扇了过去,恶狠狠地盯着陆少安:“是你!是你!你和那个贱妇害死了我女儿!你还有脸来!”
说完。安玲云的眼神又恢复了空洞,突然的动怒仿佛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陆少安默默受了这一巴掌,然什么话也没说。
安玲云没有邀请陆少安进去,但也没有关上门。于是陆少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。
房间里几乎没有光线,沈纤的骨灰和遗照放在客厅一个角落,遗照用的是沈纤高中毕业的照片,笑得那样甜美灿烂,陆少安看着那个骨灰盒,想起不久前那还是他鲜活的爱人。
陆少安忽然觉得很难过,他的脊背朝着沈纤的遗照弯了下去,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,能让他背上的那根骨再直起来。
陆少安心想,他这一辈子很少有脆弱的时候,他所有的脆弱,都留给了沈纤。
孤魂沈纤看着在她遗像前像个孩子一样啜泣的陆少安,心中万般复杂。自己死了不是正如他所愿?在这里假惺惺做什么!
沈纤忽然动怒,让屋子里阴风不止,原本没有什么光线的屋子更加凉嗖嗖阴恻恻,陆少安无端打了个寒颤,听见隔壁房间安玲云摔杯子的声音,快步离开了沈宅。
沈纤飘啊飘,来到了尤兮倩身边,见尤兮倩头发也没梳乱糟糟的,嘴里喃喃自语,为了听清她在说什么,沈纤凑近了些。
“纤纤,纤纤,……”听到尤兮倩的话,沈纤顿感一阵恶寒,一个两个都在这里惺惺作态,真是恶心。
正这样想着,沈纤的视线中突然一阵白光炸起,沈纤的魂魄也失去了意识。当她再次睁开眼时,看到的是五年前刚确诊骨癌的她自己。
“早上好。”沈纤看着年轻五岁版的自己微微笑着和陆少安打招呼。
“早。过来吃饭。”陆少安答道,大提琴般的嗓音划过小沈纤的耳朵。
面前是一桌丰盛的早餐,牛奶像蜜汁般盛在银色的杯子里,面包上已经均匀地涂上了她最爱吃的山茶花酱……
小沈纤看着陆少安解下围裙也坐在桌边,他的耳钉反射着晨光,富有骨感的修长手指轻扣碗沿,仿佛扣在她心里一样。
陆少安轻张薄唇:“纤纤,倩倩昨天回国了,按照我们的约定,协议该终止了,一会儿吃完饭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一下,奶奶那边,你最好知道怎么交代。”
饶是小沈纤早已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,但听到陆少安轻描淡写的话,内心还是有所触动。
这么快,就已经五年了么。当年婚礼长长的婚纱、鸽子蛋大的钻石,敬酒时的红丝绒长裙,曾是多少女孩心中的梦想,而小沈纤却心知肚明,这一切,不过是假象。
在旁边飘着的孤魂版沈纤想起来了,这会儿是陆少安和沈纤结婚的第五年,陆少安的白月光尤兮倩回国的那一年。
随着一年前陆父去世,陆氏的大权除了陆老爷子陆明德持大部分股份,剩下的几乎全落在陆少安的手上,而如今陆明德中风入院,无力再管世事,想来这段荒唐的关系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。
“好。”小沈纤答道,听沈纤答应得如此爽快,陆少安很满意,但他不能解释自己的眉头为什么轻轻皱了起来。
早饭后小沈纤走出起居室,回到房间坐在窗户边,望着院子里一池的波光粼粼,看着手里的诊断书,字字分明的骨癌晚期,她清喃:都是假的。。。陆少安的笑是假的,我的笑是真的,陆少安的温柔也是假的,我的病确是真的,我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罢了,他逢场作戏,而我却当真。
收拾完行李打开屋门,小沈纤打算告诉陆少安自己今天就会搬出去。
“夫人,陆总已经走了。”
“谢谢您,但我已经不是夫人了。”
她苦笑:果然,又是我自作多情。拿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,一节碎发轻轻垂在美人的肩上,替她诉说着难言的心事,看着旁边苍劲有力的陆少安三个大字,她纤深吸一口气,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望了望这生活了五年的地方,小沈纤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