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爷爷是个很念旧的人，门上挂了那个“苏宅”的匾额是太爷爷写下的，到如今风雨百年，硬是没有换过。
苏时陌站在苏宅外，看着那块匾额，此去经年，又好像一切都没变。
“我们陌陌终于回来了。”
苏爷爷一手拄着拐杖，一手被余阿姨搀着，着急地朝苏时陌这里走来。满眼都是急切，恨不能下一瞬就飞奔到他孙女儿面前。
“老爷，慢点儿……”余阿姨的声音紧随其后：“您慢点儿……别摔了……”
听见他们的声音，苏时陌抬起脚步，一步踏进了苏宅。脚步略快的朝里面走去，和苏爷爷余阿姨迎面撞上。
双方都堪堪站在原地。
尽管每隔两三天都有视频电话，可是当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时，他们忽然又有了一点儿的怯意。
“乖囡。”苏爷爷的嗓子有些涩意。被余阿姨搀着的手微微颤抖。
苏时陌眨眨眼睛，企图将眼泪眨掉，只是这一句“乖囡”，她就扑进了苏爷爷的怀里，呢喃道：“爷爷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欸。”苏爷爷推开余阿姨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哽咽着：“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……”
苏时陌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遇难，所以苏爷爷几乎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。所有的只要是她想要的，没有苏爷爷是办不到的。
自从儿子儿媳遇难之后，这个孙女儿就是苏爷爷唯一的寄托。甚至可以说，这么许多年来，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。
“瘦了。”苏爷爷拉开她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，一手抚着她的脸颊：“早先在视频里见你就觉得瘦了，没想到瘦得这么厉害。”
“爷爷。”苏时陌拉下他的手，搀着他往屋里走，有些哭笑不得回应：“就是脸上的婴儿肥没有了，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。”
“不好不好。”苏爷爷带着她走，一边孩子似的跟她絮絮叨叨：“还是以前的乖囡漂亮。以后可别胡乱减肥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，我心里跟明镜儿一样。”
苏时陌笑笑，连说：“好好好。”
苏宅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，种了一些园艺，再往前一点离正厅不远处架了一座秋千，那是她八岁时见别人家也有觉得好玩儿闹着苏爷爷也给她弄了一个。
苏爷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：“你不在，都没有人去玩儿了。”
“我已经回来了，以后还是我玩儿。”苏时陌笑着道。
苏爷爷带着苏时陌进了正厅，朝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道：“先用饭吧。”
“是。”余阿姨到厨房去安排，余乐意提着行李箱上了二楼，安顿在苏时陌的房间里。
“饿坏了吧。”苏爷爷牵着她手。
“不饿，乐意有给我拿糖。”好像对着爷爷，她骨子里那些好动顽皮的因素又开始活络起来了。
“小余很快就安排好了。”爷爷说，“你等会儿吃过饭就上楼好好休息，一定累坏了。”
苏时陌道：“不累。”
然后拿起茶壶，端端正正地给爷爷泡了一壶茶。
“乖。”爷爷想了想，又说，“你刚回国，让乐意那孩子跟着你，我也放心。”
苏时陌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，不忍拂了爷爷的好意，便应下了：“好。爷爷不用担心。”
聊着聊着，苏时陌又同他说起这些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。爷孙俩坐在客厅沙发上叨叨家常，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。
苏时陌的房间在二楼，南北通透，房内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，站在窗前往外看，苏宅的前院尽收眼底。
苏时陌刚洗完澡，散着半干半湿的头发，手中拿着一杯牛奶慢慢喝着。身着一条白色睡裙站在窗前，床帘高高拉起，前院灯火通明。
一首抒情的钢琴曲突然响起，她走到床边，将手中的牛奶放在桌上，从枕头上将手机拿起，看着屏幕上那个仿佛要跳出来的名字，指尖轻轻一划，然后放在耳边。
“小九。”
她话音刚落，就听到对面的人传来欢呼的声音：
“苏苏苏苏苏苏！你终于回来了！”
“嗯。”苏时陌眉眼都染上了笑意。对于这个好友，她多半是带着喜爱和开心的。
“我们明天老地方吃饭吧？”
还不等苏时陌回答，叶九又开始撒娇道：“好嘛好嘛……我们都好久没见了，明天一起吃饭呀。十一点半好不好？”
苏时陌想了想，道：“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对方霎时安静了下来。
苏时陌以为她都快挂断时，叶九才坚定的回了她一句：“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苏时陌的语气温和了下来，“好，那就明天见。”
得到对方的回应，她这才把电话挂掉。然后随手一丢，手机不知道被丢在床上的哪个角落里。她向后一躺，将自己摔进软软的床上，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。
说她逃避也好，不敢面对也罢。只是这个时候，除了叶九，她谁都不想见。
能避一天是一天。
*
第二天，天气阴沉沉的，时不时有风凛冽吹过。
苏时陌裹着一件外套，陪苏爷爷吃完早餐，早早就出了门。她在苏宅附近到处转悠，看着已经变化极大的街道景观，心里慢慢摸索着，企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她曾经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。
临近十一点，她才回到苏宅，跟苏爷爷打了一声招呼之后，就开着车出去了。
“老地方”是当地一家有名的食府，叫“南食”，簪花小楷的招牌，极具文雅气息。平时只接待一些私人订餐。
她们上学那会儿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家店，这家店就成了她们终日穷极无聊打发时日的去处，至今也没改过。
苏时陌到的时候，叶九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。苏时陌推开包厢时，看到桌上点了一桌子热乎的菜。屋内暖气足，叶九脱得只剩一件薄薄的毛衣，头发随意散着，红唇一张一合间一块肉没了踪影。
见她进来，叶九眼睛一亮，放下筷子飞快跑过去，俩人撞了个满怀。
叶九紧紧地抱着她，蹭蹭她的脖子：“苏苏苏苏……”
“……”苏时陌感受着对方的波涛汹涌瞬间撞上她，想后退一些又被叶九抱得死死的。她只好一手拎着她的衣领，用力往后提了提：“别把油擦我身上了。”
“这不是看见你太激动了嘛！”叶九迫不得已向后退了两步，又拉着她走到桌子边坐下来，大手一挥：“你看，这些都是你爱吃的，我们边吃边说。”
看着这一桌子的辣菜，苏时陌隐隐觉得有些胃疼，虽然但是，确实也是她最爱吃的。
叶九在边上殷切的看着她，苏时陌举着筷子，在几个小菜之间来回犹豫不决，最后在红烧鱼面前停下了，夹了一块鱼放进碗里。叶九悄悄舒了一口气。
叶九踌躇半天，开了口：“苏苏，对不起。”